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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胭脂扣（第2页）

古浊飘已缓缓走到她身前，缓缓俯下头来要亲她，她不能躲，心中也隐隐有一份“不愿躲”的情感，悄悄垂下眼睑，只觉得一个火热的嘴唇，吻在自己的颊上、额上，微一停，又轻轻吻在自己唇上。<p><p>

这时她的感觉，就是用尽世间所有的词汇，也无法形容其万一。她只觉得身体像是融化了，升华了，是爱？是憎？是羞？是怒？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，只觉纵然海枯石烂，这一刹那却是她永生无法忘情的。<p><p>

古浊飘吻着她，看着她娇羞的脸，心中的思潮，也正如海涛般汹涌着。<p><p>

他的手迟缓而生涩地在那少女成熟的身体上移动着，他的心却在想着：“我真无法了解我自己，我渴望得到崇敬，得到爱，但是当人们崇敬着我的时候，我却有一种更强烈的愿望，想去得到他们的惊惧和憎恨。唉，我心情的矛盾，又有谁能为我解释呢？”<p><p>

他让他的脸温柔地停留在那少女的脸上，膝盖一屈，重重地撞在那少女的膝盖上。<p><p>

那少女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事，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温馨，在温馨中又有一分羞急，但她被他的膝盖一撞，却恰好解开了穴道，失去的力量像是山涧的水，澎湃着，汹涌着，急遽地又回到她身上。随着回复的力量而生出的一种潜在的本能，使得她猛然推开了那俯在她身上的身躯。<p><p>

他瞪着惊异的眼睛望着她，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一切，在这一瞬间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，她想着：“我又怎能怪他？罢了！”<p><p>

想到天意，她的脸更红了，她不知道在这微妙的一刻里，她对他，已经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情意。<p><p>

那是一个矜持而骄傲的少女，在第一次被人撞开心扉，所生的糅合着喜悦和爱、憎恨和怒的情感，但是她已原谅他了。<p><p>

千百种念头，在她心中闪过，千百句话，在她舌尖翻转，但她只轻轻地说：“你坐下。”<p><p>

古浊飘的眼睛闪烁了，这次他闪烁出的，是真正喜悦的光彩，他望着她，坐在她的身边，她微微叹了口气，问道：“你姓什么？”<p><p>

古浊飘小心地抚着她的纤手，说道：“我叫古浊飘。”<p><p>

那少女的手被他抚弄着，也不挣扎，过了一会，她低声说道：“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？”<p><p>

古浊飘笑了，道：“因为我不问，已经知道了，你姓萧，叫萧凌，对不对？”<p><p>

她一惊，奇怪地问道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<p><p>

古浊飘笑道：“我虽然笨，但是看你的武功，看你的那柄玉剑，谁还不知道你就是玉剑萧凌呢！”<p><p>

她更惊，挣脱了他的手，急问道：“你也会武功？”<p><p>

古浊飘笑道：“你猜猜我会不会？”<p><p>

她猛然站了起来，羞急和愤怒，在这一刹那，远胜过了喜悦和爱，她右手凸指如剑，极快地点向古浊飘喉下的“锁喉穴”。<p><p>

要知锁喉穴乃是人身的死穴之一，若是有武功的人，必然会躲开，但是古浊飘仍然未动，目光中又一次露出奇异的光芒，像是全然不知道一切，又像是即使死在这双纤纤玉指下，也是甘愿的，更像是早就知道，而且相信她这指根本不会真的点。<p><p>

她出指如风，堪堪已点在穴上，忽又手一软，轻轻滑开。<p><p>

古浊飘乘势又捉住她的手，她眼圈一红，低声说：“你不要骗我。”<p><p>

一个挥剑纵横、江湖侧目的剑客，在爱的魔力，似水柔情中，变得柔顺而脆弱了。她顺从地倚在古浊飘的怀里，一个少女的心境，往往是最奇妙而不可思议的，当她感觉到“爱”时，她的矜持和骄傲，便很快地消失了。<p><p>

这份“爱与被爱”的感觉，也深深感动了古浊飘。但是你若是智慧的，你从他那喜悦而幸福的目光里，就会发现有另一种光芒，似乎还藏着一分隐秘，纵然是对他所爱着的人。<p><p>

第二天，萧凌斜倚在古浊飘肩上，望着面前的熊熊炉火，几乎忘了她来的目的。<p><p>

他们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，纵然有时只是些片断的碎语，但听在他们的心里，却有如清箫瑶琴般的悦耳。她诉说着她的身世，他静听着，虽然那些都是他早已知道了的事。<p><p>

江南的暮春深秋，春花秋叶，斜阳古道，小桥流水，她娓娓说来，都仿佛变成了图画。<p><p>

她说到她的家、她父亲，飞英神剑在她嘴里更成了神话中的英雄。<p><p>

她又拿起她的玉剑，骄傲而高兴地对古浊飘说：“这就是我们家传的玉剑。”<p><p>

她抽出剑来，也是通体纯白，她笑着说：“喏，你看，真的全是玉做的，天下武林，玉做的剑，再没有第二柄了。”<p><p>

古浊飘接了过来，仔细看了看，那绝非一个书生对剑的看法。<p><p>

然后他指着剑上一个钱眼大的缺口，问道：“你这把剑怎么缺了一块？”<p><p>

萧凌想了一会儿，道：“这个缺口是一个秘密，天下人除了我家自己人外，再没有别人知道，不过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。”<p><p>

古浊飘含有深意地望着她一笑，她脸红了，不依道：“你这人坏死了！”<p><p>

古浊飘幸福地说：“好，好，我不敢再笑了，你说给我听好不好？”<p><p>

萧凌用手理了理鬓角，说道：“江湖中有个最厉害的人，叫‘残金毒掌’，你听过没有？”<p><p>

古浊飘点了点头。<p><p>

萧凌又说道：“七十年前，我曾祖父潇湘剑客名震天下，那时候武林中每隔十年，有一个较技大会，天下武林中的剑客侠士，都去那里一较身手。”她高兴地说，“你看，那该多好玩呀，可惜现在这较技大会再也不开了。”<p><p>

她像是惋惜着不能在较技大会上一试身手，古浊飘望着她的表情又笑了。<p><p>

她瞪了他一眼，又说道：“我曾祖父一连两次在那会上取得了‘武功天下第一’的名头，真可以说是四海扬名，那时候，我们家潇湘堡成了武林中的圣地，武林中人，在潇湘堡附近一里的地面上，连马都不准骑，剑也不许挂在身上，你看，他们对我曾祖父多尊敬。”<p><p>

她眼中的光彩，是那么得意而喜悦。古浊飘用手拍了拍她的手，她又说道：“可是有一天，潇湘堡门前，居然来了一个骑着马的人，全身穿着金黄色的衣服，挂着剑，那人就是残金毒掌。我曾祖父的弟子看见他又骑马，又挂剑，显然是对我曾祖父太不尊敬，气得不得了，上去就要和他动手。”<p><p>

她略为想了一想，像是在回忆其中的细节，才又说道：“那时残金毒掌手臂也没断，手指也是全的，还不叫残金毒掌，叫金剑孤独飘。”她说到这里，望了古浊飘一眼，说：“他的名字倒和你差不多呢！”<p><p>

古浊飘用手拭了拭眼角，笑了笑。<p><p>

她又说：“金剑孤独飘武功也高得很，我曾祖父的几个弟子全不是他的对手。后来我曾祖父出来了，就问他干什么。他说他看不惯我曾祖父，要和我曾祖父比剑，假如他胜了，就要我曾祖父废去‘武功天下第一’的名头，他还说天下武林中武功比我曾祖父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。我曾祖父就问他，假如他败了呢？他就说从此不再使剑，而且还要自行割掉四个手指，这样以后就再也不能使剑了。”<p><p>

古浊飘毫无表情地静听着。<p><p>

她又说：“于是我曾祖父就在潇湘堡里的练武场上和他比剑，两人都是一百年也找不出一个的武林好手，这一场剑比得自然是精彩绝伦，在旁边看的人只看见漫天剑飞纵横，连人影都看不见。”<p><p>

她口若悬河，说得好像她当时也在场目睹似的，她用铁筷拨了拨炉中的炭，又说道：“两人剑法全差不多，我曾祖父的剑法虽然是冠绝天下，但那人的剑法奇诡，竟不是任何一家的剑法所可比拟的，两人由白天比到晚上，也没有分出胜负，但是他们两人全是内家绝顶高手，谁也不肯休息。”<p><p>

她又喘了口气，说道：“就这样，两人比了两天一晚，一点儿也没有休息过，到后来，两人的手也软了，连剑都几乎举不动了，但两人都是一样的倔强脾气，谁也不肯放手。”<p><p>

“到后来，还是我曾祖父提议，两人以口代剑，来较量剑术。”她望了古浊飘一眼，说道，“你明白吗？这就是说两人将招式用嘴说出来，一人说一招，假如有一人无法化解对方说出的招式，就算输了。”<p><p>

她说：“两人都是剑术大家，谁也不怕对方会骗自己，于是两人就坐在地上，你一句，我一句，讲了起来。先还讲得很快，到后来越讲越慢，这样又讲了整整一天，还是没有分出胜负。”<p>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