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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恩情难了(第7页)

管宁目光望处,心头蓦地一跳,脱口道:“难道这就是峨眉豹囊么?”<p><p>

倚天道人微微一笑,道:“不错,就是四川唐鹘、唐鹌兄弟腰畔所佩的峨眉豹囊。贫道们在那四明山庄后院之中的六角亭下,发现了这个豹囊,便知道这唐氏兄弟,也已遭了毒手,公子若说两人亦有嫌疑,未免是冤枉他们了。”<p><p>

管宁眼珠一转,“哦”了一声,方待说话,这倚天道人却又道:“囊在人在,囊去人亡,四川唐门的门下弟子,百数年来,从未有一人违背过这八个字的。数十年前,唐门中的第一高手笑面追魂唐大针,为了和当代第一神偷‘空空神手’的一句戏言,激怒这位神偷妙手,偷去了他身畔的豹囊,这名重武林的暗器名家竟在羞愤之下,自刎于黄鹤亭畔,使得那位空空神手也在唐门三大弟子的围攻之下,中了十六处针伤,当场不治。这件事不但在当时激起了轩然大波,数十年后的武林仍在传言不绝。管公子,你若要怀疑唐鹘兄弟未死,那你可错了!”<p><p>

他语气极为平淡地一口气说到这里,话声方自微微一顿。<p><p>

然而,在他极为平淡的语气中说出的这一段武林往事,却听得管宁惊心动魄、心动神驰。<p><p>

倚天道人长叹一声,又道:“这唐鹘兄弟若非遇着力不能敌的敌人,就绝对不会将豹囊失去,他们囊既失,若还未死,也绝不会不回来寻找,是以贫道们才能断定他们必定也已遭了毒手,而能使峨眉豹囊失去豹囊、身遭毒手的人,普天之下,除了那……除了那白衣人之外,可说再也没有一个。”<p><p>

管宁缓缓垂下了头,心中暗惊:“这白衣书生究竟是谁?听他们说来,他竟像是武林中人人畏惧,但是——他却又怎会身受重伤,失去记忆,而且还中了剧毒,并且连性命都几乎难以保全呢?”<p><p>

目光动处,那枯瘦道人竟仍然垂目正襟而坐,全身上下,动都未动一下,骤眼望去就像是一尊泥塑木雕的泥偶似的,完全没有半点活人的味道。而这倚天、笑天两个道人,也突然住口不言,冷冷地望着他。他知道自己若不说出那白衣书生的下落,他们便不会放过他,但是,他又怎能将一个已自奄奄一息的人,交给别人宰割呢?<p><p>

他暗自沉思半晌,咬了咬牙,断然说道:“那峨眉豹囊的生死、四明山庄中的惨事,说来俱都与在下毫无干系,而道长们所要知道的事,在下也无可奉告——”<p><p>

笑天道人哈哈一笑,厉声道:“公子的意思是说公子也不知道那白衣人的下落吗?”<p><p>

管宁暗中叹了口气,断然道:“正是。”<p><p>

他虽然极不愿意说谎,可是他更不愿意做出不义之事,让一个无法反抗的人去死。心中微一权衡,只得如此做了。<p><p>

笑天道人笑声突地一停,厉声又道:“可是,江湖传言,却说公子一路同行的,还有一辆乌篷大车,车中是个伤病之人,这伤病之人是谁呢?此刻在什么地方?管公子,这个你想必是知道的吧?”<p><p>

管宁心中一惊,忖道:“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。”<p><p>

转念又忖道:“难怪他敢说要将那白衣书生的头割下来,原来他早知道人家已受伤,哼哼——人家受了伤,你还要如此,未免太卑鄙了吧!”<p><p>

一念至此,他心中的不平之气便油然而生,只觉这白衣书生纵然是十恶之人,但他在如此情况之下,自己也是定要保护他的。<p><p>

这种大情大性的英雄肝胆,侠义心肠,使得他日后做了许多件上无愧于天,下无怍于地,但却有人暗中辱骂的事,也使得他的一生,充满了光辉绚丽的色彩,直到许久许久以来,还被人们传诵不绝。<p><p>

但是这些以后的发展,自然不是他此刻预料得到的,他此刻做的事,只是他心中认为对的事,当下一轩剑眉,朗声道:“那白衣人的确是和在下一路进京的,但到了京城之后,便有人将他接走了,至于他被接到什么地方,在下确也无可奉告。”<p><p>

他不用“我不知道”四字,却说“无可奉告”,是因为他纵然如此,还是不愿说谎,那笑天道人听了他的话,嘿嘿一阵冷笑,哪知那始终木然而坐的枯瘦道人,此刻竟突地站了起来,沉声说道:“管公子说的纵非实言,贫道也相信了。”<p><p>

他一直闭口不言。此刻突然说出这句话来,管宁不禁为之一愕。<p><p>

却见他兀自低垂双目,接口又道:“只是公子世家子弟,牵涉到这种武林仇杀之事来,确是极为不值,那白衣人若是死了也还罢了,他若不死,日后势必会有许多武林中人到公子处来寻找,那么公子岂非要无缘无故地多了许多烦恼?何况这些人也不会和贫道一样相信你的话,公子说不知道,他们也许会在公子此处里里外外,前前后后搜索一遍亦未可知,哪知——公子的令尊,若是因此受了惊吓,公子岂非成了千古的罪人?”<p><p>

管宁心头一愕,先前他还在奇怪,这枯瘦道人言不出众,貌不惊人,不但比不上倚天道人的谦和,就连笑天道人的粗豪之气,似乎也强胜于他,怎地他却做了昆仑一派的掌门弟子,难道他日后还能接掌门户不成?<p><p>

但此刻听了他说的这番话后,管宁却不免暗中心惊。这道人不但说起话来隐含锋锐,教人无法抵挡,而且就凭他这分“明知你说谎话我也相信”的胸襟豪气,已足以令人心服。<p><p>

他心中正自赞叹,甚至有些惭愧,这枯瘦道人目光一张又合,突地袍袖微拂,一言不发地走出厅去。<p><p>

倚天道人、笑天道人对望一眼,亦自转身出了厅门。管宁呆了一呆,追了出去,只见院外夜色深沉,雪花已少,这三个道人竟已无影无踪,满地的积雪之上,连半点脚印都没有。<p><p>

这昆仑黄冠来得突然,走得更是突然,管宁呆呆地怔了半晌,一阵寒风和着雪花吹来,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,突地想起那穴道尚未解开的杜宇,转身奔进大厅,奔进那间暗黑的房间,凝目一望,椅上空空,杜宇竟也不知到哪里去了。<p><p>

他大惊之下,去问那中年管家,去问那些青衣小环,他们却也是和他一齐离开杜宇的,他们笑一笑,回答管宁说:“公子不知道,小的们更不知道了。”<p><p>

杜宇到哪里去了?她是自己走开的,还是被人所掳,又成了一个难以解释的谜。<p><p>

于是,他再次回到那间小屋,拾起地上的长剑,收起桌上的灵牌、金丸。“她若是自己走的,为什么不将这些东西带走?”他暗问自己。<p><p>

可是,他还是无法回答。<p><p>

这一夜,在管宁一生之中来说,又是一个痛苦的日子。<p><p>

他回到自己的房里,呆呆地想了许久,突地取出怀中那一串如意青钱来,将这十数枚青钱的柔绢一齐取出,一齐浸在水里。<p><p>

于是,在武林中隐藏了许久的秘密,便在水中一齐现出了。<p><p>

这些妙绝天下的武功奥秘,使得他暂时忘去了自家的烦恼,他仔细地将这些柔绢钉在一处。第一页,是内功的心法,他从这页开始,废寝忘食地研习着,除了每日清晨向父母问安之外,他足迹几乎不出自己的书斋一步。<p><p>

那白衣书生被安排在他的邻室里,仍然像死了一样地僵卧着,若非还有些微弱的呼吸,任凭是谁也不会将之看成活人。<p><p>

生活在豪富巨大家庭中,的确是有些好处,他生活中的一切琐碎的事情,他父母竟完全不知道,这一双老人还只当自己的儿子在用功读着诗书,却不知这名闻九城的才子,从此以后已完全跳出了旧日的生活圈子,进入了另一个新的境界。填词、作诗、读经、学画,这些他本来孜孜不倦的事,此刻他竟再也不屑一顾。<p><p>

因为,在新境界中的一些奥妙,已将他完全吸引住了。<p><p>

他知道此刻有关自身的一切烦恼,只要他能学得这秘籍上的武功,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,何况跃马横刀,笑傲江湖,锄强扶弱,快意恩仇,本就是他心中极为向往的事,他幻想着自己的武功已有所成,那么他便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,追寻出四明山庄中惨案的真相,找到那一去无影的凌影和杜宇,解开她们之间的恩怨。同时,他还要查出那白衣书生的身世来历,帮他恢复记忆,那时,他若真是十恶不赦的恶徒,自己便要将他一刀杀死,然后将之送到那昆仑黄冠门下的枯瘦道人的眼前;他若是清白而无辜的,那么自己也要去对这干枯道人说明。因为自己曾经对这道人说过谎,是以自己便得对人家有所交代。<p><p>

但是,内功的进境是缓慢而无法自觉的,连他自己也无法知道他自己内力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种地步,一天,一天……弹指之间,一个月已经过去,在这段日子里,昆仑门下那枯瘦道人临去之际所说的话,不时在他脑海中泛起:“……他若不死,日后势必会有许多武林中人到公子处来寻找……他们也许会在公子此处里里外外,前前后后搜索一遍亦未可知……”<p><p>

他焦虑着此事的严重性,暗地思忖:“若是爹爹真的因此受到惊吓,那我又该如何是好呢?”<p><p>

因之,这一个月虽然平静地过去,他的心境却是极不平静的,但生怕自己所担忧的事会突然而来,是以更希冀自己的武功能有速成,那么,他便可以不再畏惧任何人骚扰了。<p><p>

于是,他开始研习第二页的“剑经”、第三页的“掌谱”——对于剑术,他已略有根基,但是这如意青钱中所载的剑术,却是他以前练剑时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招式,其中的每一招每一式,发出的部位、中途的变化,都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,而掌谱上所记载的掌法,却又似乎平淡得出奇,可是等他开始研习的时候,他却又发觉在这看似极为平淡的十数掌势中,含蕴的变化,竟至不可思议。<p><p>

又是五天过去——夜深人静,巨大的宅院,笼罩在沉垂的黑暗和静寂里,只有后园中五间精致的书斋仍有昏黄的灯光,与不时的响动。<p><p>

书斋中的管宁伏在案前,聚精会神地低声诵读着面前的一册柔绢,不时站起来,虚比一下手势,然后眉头一皱,再坐下来。<p><p>

蓦地——数道光华,电也似的穿窗飞来。管宁大惊之下,还未及有所动作,只听“锵锒”数声巨响,这数道光华,便一齐落在地上。竟是两柄精钢长剑,与一口厚背薄刃的鬼头快刀!<p><p>

他心头一凛,双掌一按桌沿,颀长的身躯,竟越桌而过,穿窗而出,他已该足以自傲了,就凭这份身手,已不是他数月前所梦想得到的。<p><p>

但是,等到身形掠到园中,园中积雪未融的泥地上,哪有半丝人影?远处枯枝摇曳,树影婆娑,静得像死一样,更不似有夜行人行动的样子。<p><p>

他一撩长衫,跺脚而起,在园中极快地打了个圈子,然而满心奇怪地回到书斋,暗问自己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<p><p>

第三天,他倦极,睡了,睡了不到三个时辰,醒来的时候,桌上赫然多了一个桑皮油纸的纸包,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两只鲜血淋漓的人耳!<p><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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