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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翠袖与白袍（第3页）

云淡如白，天青胜蓝，人静如石。<p><p>

突地——两条深灰的人影，在石屋后的树丛中一闪而没。接着，数十道尖锐的风声，由树丛间电也似的向他们袭了过来。<p><p>

阳光之下，只见每一缕风声之中，都有一点黝黑的影子。<p><p>

翠装少女面容骤变，她虽在思潮紊乱之中，但多年来从未中辍的刻苦锻炼，使得她能够明确地判断出此刻正有九道暗器，分袭她背脊骨左右的七处穴道。<p><p>

她虽未看到这些暗器究竟是属于哪一种类，但是从带起的那种尖锐而凌厉的风声上，她知道发出这些体积细小的暗器的人，其内力的强劲，已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。<p><p>

这些意念在她心中不过一闪而逝，她大惊之下，纤腰一折，身形顿起，有如一道翠绿色的轻烟，冉冉飞上九霄。于是这一蓬暗器，便笔直地射向呆呆站立着的管宁和那白袍书生身上。<p><p>

凌空而起的翠装少女，目光一垂，芳容又自一变，她知道管宁的身手万万不足以避开这些暗器，但她自己身形已起，此刻纵然拼尽全力，使身形下落，却也不能挡住这有如漫天花雨、电射而至的数十道暗器了。<p><p>

她不禁失色地惊呼一声。<p><p>

哪知——那白袍书生眼角微瞟，突地冷冷一笑，袍袖微扬，呼的一声，翠装少女只觉一股无比霸道的劲风自脚底掠过，而那数十道暗器，也随着这股劲风，远远地落到一丈开外。<p><p>

刹那之间，沙石飞扬，岸边的沙石，竟被这股劲风激得漫天而起。<p><p>

翠装少女纤腰微扭，凌空一个转折，秋波瞬处，忽地瞥见那小小石屋后的树荫深处，两条深灰色的人影冲天而起，有如两条灰鹤一般，沿着山崖展翅飞去。<p><p>

管宁茫然抬起头来，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事，生像是与他毫无关系似的。因为他此刻早已将自己的生死之事，置之度外。<p><p>

此刻这高傲的少年心中，只是觉得微微有些惭愧而已，因为他自知即使自己有心避开那些暗器，力量却也不能达到。<p><p>

他暗自叹息一声，目光瞬处，见那翠装少女身形方自落地，便又腾身而起，莲足轻点处，倏然几个起落，向那两条灰影追去。<p><p>

白袍书生目光一直空洞地望着前方，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树荫中的两条人影，也没有看到那翠装少女掠去的方向。<p><p>

等到翠装少女曼妙的身形已自掠出数丈开外，他面上的神色，才为之稍稍变动一下，突地一拂袍袖，瘦削的身形，便有如离弦之箭般直蹿出去。<p><p>

炫目的阳光之下，他那白色的身影，竟有如一道淡淡的轻烟，几乎不需要任何凭借，便已倏然掠出十丈开外。<p><p>

刹那之间，这两条人影便已消失在树荫深处，管宁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，兀自呆呆地凝目半晌，一面暗问自己：“管宁呀管宁，这一夜之间，你究竟在做些什么？平白惹了不少烦恼，平白遭受不少羞辱，还使得正值锦绣年华的囊儿，也因之丧失了性命，管宁呀管宁，这错的究竟是谁？”<p><p>

他抬首仰望苍穹，仍然天青如洗，偶然有一朵白云飘过，但转瞬间便已消失踪迹，他只希望自己心中的烦恼，也能像这白云一样，在自己心中，不过是偶然寄迹而已。<p><p>

“但是这些事，却又是那样鲜明地镂刻在我心里，我又怎能轻易忘记呢？”<p><p>

他黯然长叹一声，目光呆滞地向四周转动一下。树林依旧，石屋依旧，山崖依旧，但是人事的变迁，却是巨大得几乎难以想象。<p><p>

直到昨晚为止，他还是一个愉快的、毫无忧郁的游学才子，他可以到处萍踪寄迹，到处遨游，遇着值得吟咏的景物，而自己又能捕捉这景物的灵秀之时，他便写两句诗。<p><p>

遇着不带俗气的野老孤樵，他也可以停下来，和他们说两句闲语，是以，他的心境永远是悠闲的，悠闲得有如一片闲云，一只野鹤。<p><p>

但此刻，他的心境却不再悠闲了。<p><p>

这四明山庄里群豪的死亡，本与他毫无干系，但他却已卷入此中的漩涡，何况他更已立下决心，将此事的真相探索出来，而他一生之中，也从未将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再加更改的。<p><p>

但这是多么艰巨的事呀，他知道自己无论阅历、武功，要想在江湖中闯荡，已差得甚远，若想探索这奇诡隐秘的事，那更是难上加难，再加以他甚至连这些尸首，究竟是谁都不知道。<p><p>

还有，那翠装少女略带轻蔑的笑声、凝视默注的目光，以及她曾加于己的羞辱，更加使他刻骨铭心，永难忘怀。<p><p>

于是他此刻便完全迷失了。<p><p>

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怎么做，神秘而奇诡的白袍书生、刁横却又可爱的翠装少女，此刻都已离他远去，他自问身手，知道自己若想追上他们，那实在比登天还要难些。<p><p>

“但是我又怎能在此等着他们呢？”<p><p>

于是他终于转过头，走向那独木小桥，小心地走了过去。<p><p>

他虽然暗中告诉自己：“这事其中必定包含着一件极其复杂隐秘的武林恩怨，就凭我的能力，只怕永远也不能探索出它的真相，何况此事根本与我无关，以后如有机缘，我自可再加追寻，此刻，还是忘却它吧！”<p><p>

但此事却又像是一根蛛丝，缠入他的头脑里，他纵然想拂去它，却也不能。<p><p>

他心中暗叹着，迈着沉重的脚步，走向来时所经的山路，暗暗忖道：“不用多久，我便可以下山了，又可以接触到一些平凡而朴实的人，那么，我也就可以将这件事完全忘却了。”<p><p>

哪知——山路转角处，突地传来“笃笃”两声极为奇异的声响，似乎是金铁交鸣，又似乎是木石相击，其声铿然，入耳若鸣。<p><p>

朝阳曦曦，晨风依依，天青云白，空山寂寂。管宁陡然听见这种声响，不禁为之一惊，赶前两步，想转到山弯那边去看个究竟。<p><p>

但他脚步方抬，目光动处，却也不禁惊得呆住了，前行的脚步，再也抬不起来。<p><p>

山崖，遮去了大部分由东方射来的阳光，而形成一个极大的阴影，横亘在山下。山下的阴影里，此刻却突地多了一个人。<p><p>

管宁目抬处，只见此人鹑衣百结，鸠首泥足，身躯瘦削如柴，发髻蓬乱如草，只有一双眼睛，却是利如闪电，正自瞬也不瞬地望着管宁。但是，使管宁吃惊的，却是这鹑衣丐者，竟然亦是跛足，左肋之下，挟着一根铁拐杖。<p><p>

这形状与这铁拐杖，在管宁的记忆中，仍然是极其鲜明的。<p><p>

他清楚地记得在那四明山庄后院小亭里的丐者尸身，清楚地记得那支半截已自插入地下的黑铁拐杖，也更清楚地记得，自己曾经亲手将他们埋入土里，在搬运这丐者尸身的时候，他也曾将那张上面沾血渍的面孔，极为清楚地看了几眼。<p><p>

“那么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，却又是谁呢？难道是……”<p><p>

他惊恐地暗问着自己，又惊恐地中止了自己思潮，不敢再想下去。<p><p>

这跛足丐者闪电般的双目，向管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，突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，微微一笑，一字一字地说道：“从哪里来？”<p><p>

声音是缓慢而低沉的，听来有如高空落下的雨点，一滴一滴地落入深不见底的绝壑中，又似浓雾中远处传来的鼓声，一声一声地击入你的心房里。<p><p>

管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，往身后一指，却见这跛丐语声之中，仿佛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，却全然没有想到，自己和这跛丐素不相识，而他怎会向自己问话。<p>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