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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海天遗孤(第3页)

辛鹏九将一身功力,全聚在这双臂上,似铁匝般匝着天废焦劳的身躯。焦劳正是一惊,却见辛鹏九竟张口向他喉头咬来,焦劳平日以掌力、内力见长,与天残焦化之软功、轻功大相径庭,缩骨易形之术,也远远不及乃兄,他潜用内力,真气贯达四肢,想将辛鹏九震落,但在须臾之间,却也无法做到。<p><p>

这事情的变化,是那么快,笔下所写的那么多事,在当时真是刹时之间。天废焦劳若让辛鹏九咬中喉头,即使他有天大的武功,也得立刻气绝,他如何不惊?但他毕竟是久经大敌,在危难中,自会生出一种超于常人的应变本能。<p><p>

他双肩一耸,头往下俯,将那脆弱的喉头,夹在下颚与胸胁之间,辛鹏九一口咬来,却咬在他唇与下颚之间。天废焦劳痛怒之下,双臂一抖,一声暴喝,胸腹暗用内家真力,收缩之间,手掌从缝隙中穿出,一点在辛鹏九胁下的死穴。<p><p>

那胁下乃必死之穴,何况天废焦劳指上潜力惊人,辛鹏九连哼都没哼出来,便即死去。<p><p>

天废焦劳摸着那已被辛鹏九咬得出血的下颚,冷然望着那地下的尸身,脸上依然一无表情,像是世间的任何事,都不能牵动他面上一丝肌肉似的。<p><p>

天残焦化冷然说道:“真便宜了他,让他死得这么痛快。”他突然想起这院中除他兄弟两人之外,还有一个尚还未死的人。于是他转过头去找,只见辛捷仍然坐在桌旁,脸上满是泪痕,双拳紧紧地握着。<p><p>

天残焦化心中忖道:“这小孩怎的那般奇怪,莫说是这样个小儿,就算是个普通壮汉,在这种情况下,也鲜有能不动声色的,此子若不是痴呆,就定必是特别聪颖……若是痴呆必罢了,若是特别聪颖,将来岂不是个祸害?”<p><p>

想着想着,他走到辛捷之前,缓缓举起手来,想一掌拍下,免得将来反成养痈之患。<p><p>

他这一掌下去,莫说是辛捷血肉之躯,就是百炼金刚,也怕立刻便成粉碎,他目注着辛捷,辛捷也正以满含怒毒的眼光看着他。<p><p>

但天残、天废两人的心情,每每不能按常理推测,他们灭绝人性虽至顶点,但对一言之诺却看得甚重。他转念想及:“但我已承诺了辛鹏九,决不杀死这个孩子,若是留下了他,将来也许倒成了我心腹之祸……”他举起的右掌,迟迟未曾落下。<p><p>

是击下抑或是不击呢,这念头在他心中迟疑着,辛捷的性命,也悬在他一念之中。在辛捷本身来说,他没有丝毫能力来改变这些。<p><p>

夜凉如水,而且突然刮起风来。由这小小的院子通到后院的一条小径上,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而且还像不止一个人。<p><p>

那种沉重的步子,在这寂静的寒夜里,听来是那么刺耳。天残焦化微微一惊,一挥手,他弟兄两人心意相通,双双一纵,便隐在院内阴黑之处。<p><p>

哪知那由后院中走出的,不过是一条牝牛,不知怎的,在深夜里竟会离开柴房,“海天双煞”见了,相对作一苦笑。<p><p>

那条牛想是平日调养得好,生得又肥又壮,亮蹄扬角,倒也威猛得很,天残焦化见了,心中倏然一动,思道:“我所答应的,只是我兄弟二人决不杀此子,却未答应牛也不能伤害此子呀。”他想到这里,脸上露出笑容,像是一件甚难解决之事,忽然得到了结果,这种心理,和他的这种解释,也是极难理解的。<p><p>

那牛走到院中,阵风吹来,想是也觉得有些寒冷,昂头低呜了一声,又向来路走去,天残焦化微一飘身挡在那牛的前面。<p><p>

那牛猛一受惊,双角一抵,便要往前冲去,天残焦化出手如风,握住那牛的双角,这等内家的潜力,何等惊人,那牛空自使出蛮力,却也休想往前移动半步,空自把地上泥沙踢得漫天纷飞。<p><p>

焦化左手不动,腾出右手来,朝天废焦劳打了几个手势,那是极简单的几个手势,但其中却包含了许多意思,这是他们多年来所习惯的沟通心意的方法。除了这种手势之外,天废焦劳再也不了解世人任何一种别人向他表露的心意。因之自幼以来,天残焦化的意志,永远代表着天废焦劳的意志,他们两人像是一件不可分离的结合体,实是二而为一的。<p><p>

天废焦劳极快地打开了院前的大门,再闪身回来,横手一掠,将辛捷挟到胁下。<p><p>

辛捷既不惊慌,也不挣扎,因为他知道,这一切都是多余的。他知道自己的命运,是被操在这两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手中,但是他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自信,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要以血来偿还今日的一切。<p><p>

他动也不动地被挟到那条已渐发狂性的牛身上,那条牛正在极度的颠沛中,他一坐上去,就不得不紧紧抱着牛的脖子,这样才不致从牛身上被抛下来,他虽然并不知道被挟上这牛背究竟是什么意思,但却明了这一定是关系着他的生命的。<p><p>

天废焦劳将辛捷挟上牛背后伸手捉住那牛的另一角,往外一扯,那牛庞大的身躯,被他这一扯,硬生生给旋了过来,牛角的根部,也渗出血来。<p><p>

那牛剧痛之下,狂性更是大发,它被制在那种惊人力道之下,前进后退都不能够,只有发狂地耸动着身躯,将置身牛背之上的辛捷,颠沛得胸胃之间,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,就像是立刻便要呕吐了。<p><p>

天残焦化将那握着牛角的左手一松,手掌顺势划下,那么坚韧的牛皮,被他这一掌,竟深深地划了一道口子,鲜血汩汩流出。<p><p>

那牛自是怒极,天废焦劳刚松开手掌,那牛便箭似的自门口蹿出,亮蹄狂奔。<p><p>

辛捷的父母,虽是身怀武技,但自辛捷出生后,即对武林生出厌倦,是以根本没有传授辛捷武技之事。辛捷除了身体因父母善于调养,而比常童稍壮之外,连最浅薄的武技都一窍不通。<p><p>

那牛发狂地在深夜寂静的原野上奔跑着,辛捷但觉身旁之物,像闪电般地倒退着,而且牛发狂性,那种颠沛与动荡,更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幼童所能忍受的。他几乎想松开他那紧抱着牛脖的双手,让自己跌落下来,但是这种生与死之间的抉择,他却没有勇气来选择,即使须受如此的痛楚。<p><p>

因为他对自己的性命,抱着极大的期望,尤其是刚才那凄惨而痛苦的事,此刻仍然在他脑海中盘旋着。他对自己立下誓约,这些都是他要亲身去偿付的,因此他必须珍惜自己的生命。<p><p>

这些思想对一个像他这样的幼童说来,虽然是有些模糊而遥远,但是悲惨事实的回忆,对他却是无比地鲜明,他虽没有能力去克服这恶劣的命运,但他也不愿自己去助长这种恶劣的命运,因此他决不松手地紧抱着牛的身子,即使生命已然无望,他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。<p><p>

然而一个毫无武技的幼童,置身在一条狂牛的背上,那生存的希望,又是多么渺茫呢?<p><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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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牛也不知奔了多少时间,多少路程,渐渐辛捷的双臂已由酸痛,而变为麻木了。他的神智,也渐渐迷乱,只觉得那牛像是往高处而奔去,仿佛是上了山坡,但他却不能看得很清楚。<p><p>

天色也渐渐亮了,辛捷的心里,只希望遇到路人,将这奔牛制住,但即便遇到路人,又怎能制得住这狂牛呢?<p><p>

他又希望这牛力竭而倒,但他也知道,比这牛更先支持不住的是他,他所剩余的体力,已无法支持他多久了,他在此种情况之下跌倒,哪里还有命在?<p><p>

但此时他的脑海中,已迷乱得甚至连这些问题都无法再去考虑了,浑身的一切,都像是不再属于他,所有的事,也离他更遥远了。<p><p>

在他的感觉中,这一段时光是漫长的,其实也不过半个多时辰而已,那牛自辛家村落荒狂奔,也不辨路途,竟闯上了五华山。<p><p>

五华山山势本甚险,但是无论人畜,在癫狂之中,往往却能做出平日无法做到的事,那牛亦是如是,非但上了山,而且入了山的深处。<p><p>

辛捷微微觉得那牛本是一直蹿着的,此刻竟绕起圈子来了,他正觉得头更是晕,忽然地那牛狂奔之势,猛然一顿,他就从牛头上直飞了出去,“砰”地落在雪地上,失去了知觉。<p><p>

在他尚未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,他仿佛觉得那牛竟像被人一抛,也远远落在雪地上。<p><p>

深山里的气候,比辛家村要冷得多了,而且雪花不断飘落,失去知觉的辛捷,躺在雪地里,并未多久,就醒了过来。<p><p>

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,他看见一个颀长的影子伫立在他面前,于是他努力清了清自己的眼帘,他看见一个瘦削而憔悴的人,正也低头望着他。<p><p>

他人是那么地憔悴而衰弱,面孔几乎没有一丝血色,像是刚从阴暗的坟墓里走出来似的,伫立在清晨料峭的风和雪里,显得那样地不稳定,虽然他想挺直地站着,然而却像随时都会跌倒。<p><p>

风雪交加,那人仅穿着件单薄的文士长衫,在寒风里不住地哆嗦着,看见辛捷醒来,脸上泛出一丝笑意,那笑是亲切而温暖的。<p><p>

辛捷看见这笑容,顿时忘却了他那种陌生恐惧,想挣扎着坐起来,因为他认为站在他面前的人,是个急切需要帮助的人,虽然他自己是那么地不幸,这正是辛捷的善良之处。<p><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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