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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善恶难分(第3页)

而那黄衫少年岑粲,却是须发凌乱,满头汗珠,气喘吁吁地站在中间,先前那种潇洒狂傲之态,如今却已变得狼狈不堪,竟连那双炯然有光的眼睛,都已失去原有的光彩,望着温如玉颤声说道:“家师纵然与你不睦,你又何必恁地羞辱于我……”<p>

话犹未了,竟“扑”的一声,坐到地上,显见是将全身精力,全都耗尽,此刻纵然是个普通壮汉打他一拳,只怕他也是无法还手的了。<p>

卓长卿与他虽然是敌非友,但此刻见了他这种模样,心下仍然大为不忍,缓缓转过身子,不再望他一眼。<p>

温如玉冷笑一声,轻轻做了个手势,亦自转身回到车上。那些红裳少女便将岑粲半拉半扯地扶了起来,一人纤手微拂,在他胸口璇玑穴上轻轻一点,瞬息之间,这行少女,便又扶车而去。只听那红衣娘娘冷然回首道:“此刻距离八月中秋已无多久,你还是寻个地方,好好再练练功夫吧。就凭你此刻的身手……哼,只怕还未必成呢。”<p>

卓长卿怔怔地望着她们红色的身影,渐渐消失在初秋翠绿的林野里,暗中长叹一声,只觉自己一生之中,遭遇之奇,莫过于方才和这丑人温如玉打赌之事了。他虽是聪明绝顶之人,却也万万料想不到,自己这不共戴天的仇人,不惜以自家性命来赌之事,竟是要让自己来娶她的徒弟。<p>

他不敢想象此事日后将要发展到何种地步,因为此事根本就令人无法思议。站在初秋仍然酷热的阳光里,他呆呆地愕了半晌,突又想道:“昨夜快刀会会众的惨死,不知究竟是谁干的。难道温瑾听了黄山始信峰下铁船头里异兽星蜍的那一段故事,也想将天下武林豪士都诱到这天目山下来,然后也学那星蜍的样子,将他们一一杀死吗?”<p>

想到这里,他全身不禁为之泛起一阵寒意,眼前似乎又泛起十年之前始信峰下,那些蛇虫猛兽争先恐后地奔向铁船头去的情景,不禁长叹一声,忖道:“那些虫兽何尝不知道自己此去实是送死,但却仍然无法抗拒那星蜍散发出的香气,明知送死,还是照去不误。而此刻这些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武林豪士,又何尝能抗拒那温瑾在天目山中设下的种种诱惑呢?只怕他们也和那些无知的虫兽一样,明知如此,也要去试上一试的了。”<p>

他心念数转,越想越觉得这天目山中的武林盛会,实是一个极大的陷阱,当下便打定主意,无论如何,自己既然知道此事,就得将这场武林浩劫,消于无形。只是自己该如何去做呢?却仍然茫无头绪。<p>

此刻在他身后的林木之中,突然缓缓踱出一个玄服高冠的长髯老者来,脚下穿着的虽是厚达三寸的厚底官靴,但行走之时,却仍是漫无声息,而且他出现得又是那么突然,生像是树木的精灵,突然由地底涌现,又似乎是许久以前,他便已在那树林之中,只是直到此刻,他方自现出身形来。<p>

他缓缓走到那俯首沉思着的卓长卿身侧,突然朗笑一声,道:“兄台双眉深皱,面带忧色,难道心中有着什么忧愁之事?”<p>

卓长卿蓦地一惊,抬目而望。只见自己身侧,赫然多了一个长身玉立、丰神冲夷的长髯老者,正自含笑望着自己。<p>

阳光耀目,将这老者颔下长髯,映得漆黑光亮,也映得他那隐含笑意的双睛,神光宛如利剑。一眼望去,卓长卿但觉此人年纪虽似已近古稀,但神采之间,却仍潇洒无比,宛然带着几分仙气。<p>

他方才虽是凝神而思,但自信耳目仍然异常灵敏,此刻见这老者已经来到自己身侧,而自己却仍未觉察,心下又不禁为之骇然,呆呆地愕了一愕,却见那老者又自朗声笑道:“千古以来,少年人多半未曾识得愁中滋味。兄台虽然温文尔雅,但眉目之间,却是英气逼人,老夫自问双目不盲,一望而知,兄台必定是位身怀绝技的少年英雄,绝非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酸丁可比。此刻却又为着何事,如此愁眉不展呢?”<p>

这老者不但丰神冲夷,而且言语清朗,令人见了无法不生好感。<p>

卓长卿此刻虽对这老者有如幽灵一般的突然出现,大感惊异,却又不禁为他这种潇洒神态、清朗言词所醉,含笑一揖,亦自朗声说道:“多谢长者垂询。小可心中,确是愁烦紊乱,不能自已。”<p>

这长髯老者朗声一笑,捋须笑道:“兄台如果不嫌老夫冒昧,不知可否将心中烦愁之事,说与老夫一听?老夫虽然碌碌无能,却终是痴长几岁,也许能为兄台分忧一二,亦未可知。”<p>

卓长卿抬目而望,只觉这老者目光之中,生像是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,长叹一声,道:“既承长者关怀,小可敢不从命……”<p>

心念一转,突然想到自己心中无法化解之事,不但有关自己一生的命运,而且是武林之中一件绝大秘密,这老者言语之中,虽似对自己极为关怀,但自己却又怎能将这种有关武林劫运的生死大事,随便说出来?一念至此,便顿住了话声,望着这行踪诡异,武功却似绝高的老人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<p>

哪知这老人突又朗声笑道:“兄台如不愿说,老夫实是……”<p>

卓长卿轻喟一声,接口道:“并非小可不愿说与老丈知道,而是此事关系太大。如果是小可一人之事,既承老丈关切,小可万无不说之理。”<p>

长髯老人微微一笑,道:“兄台既如此说,老夫自然不便再问。只是兄台若将此等关系重大之事隐藏于心,不去寻人商量一下,亦非善策——”<p>

他一捋长须,接着又道:“须知一人智慧有限,兄台纵然是聪明绝顶,恐也无法将这等关系重大之事,想出一个适善对策来。与其空在这里发愁,倒不如寻个知心之人商量商量,老夫与兄台交浅而言深,但望兄台莫怪。”<p>

他又自哈哈一笑,目光炯然,凝神望在卓长卿面上。<p>

卓长卿但觉此人言语之中,句句都极为有理。但他生性谨慎,绝无一般少年飞扬跳脱之性,心中虽觉这老者之话极为有理,却仍然不肯将此事贸然说了出来,方自俯首沉吟,却听这高冠老者又自笑道:“兄台毋庸多虑,老夫并无探询兄台隐秘之意。兄台如不愿说,也就罢了。”<p>

卓长卿暗中一叹,心下大生歉疚之意。须知凡是至情至性之人,便受不得人家半分好处。若是受了人家的好处,他便要千方百计地去报答人家的好处。若教他得了人家的好处而不去报答人家,那却比教他做任何事都要令他难受些。<p>

此刻卓长卿心中便是觉得,这老者虽与自己素不相识,但无论如何,人家对自己总是一番好意,而自己却无法报答人家的这番好意,是以心中便生出歉疚之心来。<p>

那长髯老者望着他的面色,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,像是十分得意,只是他这种笑容却被他的掩口长须一齐掩住,卓长卿无法看出来而已。<p>

他呆呆地愣了半晌,心中忍不住要将此事说出来,但忽而又忍了下去。沉吟再三,终于叹道:“老丈如此关怀于我,小可却有负老丈盛情,实在难受得很——”<p>

长髯老人捋须一笑,截断了他的话,含笑缓缓说道:“兄台如此说,却是见外了。老夫与兄台虽是萍水相逢,对兄台为人,却倾慕得很。兄台如不嫌弃,不知可否让老夫做个小小东道,寻个荒村野店,放怀一醉,一来也让兄台稍遣愁怀,再者老夫也可多聆些教益。”<p>

卓长卿长揖谢道:“恭敬不如从命,只是叨扰老丈了。”<p>

他心中对这高冠老者,本有歉疚之意,此刻自然一口答允。两人并肩而行,那高冠长髯老者言谈风雅,语声清朗,一路之上,娓娓而谈,却绝口不提方才所问之事。<p>

顿饭光景,临安城郭,便已在望。在这段时间中,卓长卿不觉已对高冠老者大生好感,心中暗忖:“这老者不但丰神冲夷,谈吐高妙,而且武功仿佛绝高,轻功更仿佛还在我之上。像他这种人物,必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角色。”<p>

一念至此,不由转首含笑问道:“小可卓长卿,不知老丈高姓大名,可否见告?”<p>

那长髯老者微微一笑:“老夫漂泊风尘,多年以前,便将姓名忘怀了。江湖中人有识得老夫的,多称老夫一声高冠羽士。‘羽士’两字,老夫愧不敢当;这‘高冠’二字,确是名副其实。是以老夫便也却之不恭,也自称为高冠羽士了。”<p>

他朗声一笑,手指前方,含笑又道:“前面青帘高挑,想必有个小小酒铺。这种荒村野店,虽然粗陋些,但你我却可脱略形迹,放怀畅谈,倒比那些酒楼饭庄要好得多了。”<p>

卓长卿口中自是连声称是,心中却不禁大为奇怪。这“高冠羽士”四字,虽亦极为高雅,但却不是声名显赫的姓氏。司空老人虽然足迹久已不履人世,但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奇人异士,都知之甚详,也曾非常仔细地对卓长卿说了一遍。<p>

但卓长卿此刻搜遍记忆,却也想不出这“高冠羽士”四字的由来。这“高冠羽士”四字,若是那黄衫少年的名字,卓长卿便不会生出奇怪的感觉来。<p>

因为那黄衫少年岑粲终究甚为年轻,显见是初入江湖人物,武功虽高,声名却不响,自是极为可能。<p>

而此刻这高冠长髯的老者,不但出现之时有如幽灵一般突然而来,已使卓长卿心中暗骇,后来与卓长卿并肩而行之际,肩不动,腿不曲,脚下点尘不扬,光天化日之下,走得虽不甚快,但卓长卿却一望而知此人轻功深不可测。<p>

如此人物的姓名,却是武林中一个极为生疏的名字,卓长卿自然觉得奇怪。心念转动之中,却已见这高冠羽士,已自含笑揖客入座,遂也一屏心神,坐了下来,一面心中暗忖道:“无论此人姓名是真是假,人家对我,总是一番好意。也许他亦有不愿为外人得知的隐秘,是以不愿将真实姓名说出来,我又何苦去费心猜测人家的**呢?”<p>

一念至此,心下顿觉坦然。看更多好看的小说!威信公号:HHXS66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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