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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无双罗袖（第4页）

人们的喜恶，本是出于本性的直觉，而并非出于理智的判断，而喜恶之与恩仇，性质也是截然而异的，因为恩仇的判别却全然是出于理智，这其中的关系，虽然微妙，却能解释。<p>

卓长卿心中暗笑，侧目一望，只见那黄衫少年站在那里，面上笑容方敛，眼睛瞪在那绝色丽人的一双玉手上，一时之间，再也说不出话来。<p>

那绝色丽人秋波一笑，明眸如电，在卓长卿身上一转，笑道：“你急什么，他要是能把我的手剁下来，你的气，不是也出了吗？”<p>

多臂神剑站在城下，看到那狂傲的少年岑粲，突然在城头上出现，竟然和那红裳少女们谈笑起来，他虽然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岑粲的笑声，却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。<p>

须知岑粲等人立在高处，话声又不甚高，自易被强劲的晨风吹散，是以两人若立在地势高低悬殊的地方通话，远较立在平地的相同距离困难。<p>

多臂神剑心急如焚，暗忖：“这岑粲若和那些女子联手，长卿便恐不是敌手——”<p>

念头尚未转完，只见岑粲和卓长卿果然动起手来。<p>

原来那黄衫少年岑粲自以为非常潇洒风趣地说出那番话来，结果却讨得个无趣。<p>

他乃十分自满自傲之人，此刻心目中自是羞恼交集，但却又将那少女无可奈何，目光一转，看到旁边一个少年，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，不禁将满腔怒火都发作出来，厉喝道：“你笑什么？”<p>

卓长卿剑眉一竖，冷冷道：“阁下言语放庄重些，自然便就无人笑你。”<p>

岑粲大喝一声，陡然向卓长卿冲了过去，扬手一掌，掴向卓长卿的面颊。<p>

卓长卿不禁大怒，手腕一翻，反手去刁岑粲的手腕，左掌却从右肘下穿出，并指如剑，指向他的肋下。<p>

他身形未动，却疾如闪电般发出两招，正是攻守俱佳的妙招。那黄衫少年岑粲似乎微微一怔，想不到这对手竟是如此高手，不禁尽去轻敌之念，右掌猛一伸缩，倏又拍出两掌。<p>

两人站在同一城垛之上，脚下俱未曾动，瞬息之间，却已拆了十余招。那绝色少女轻轻一笑，和小琼、小玲远远站了开去，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动手。<p>

但她面上虽带着笑容，心中却不禁暗地吃惊。须知岑粲和卓长卿此刻动手，看来虽极平淡，其实这种近身而斗，却远比四处游走来得凶险。这两人举手投足间，所使的竟都是最上乘的功夫，只要稍有疏忽，便立刻就要被对方伤在掌下。<p>

这绝色丽人自己身怀绝技，此刻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。<p>

她秋波四转，目光一会凝注城上，一会又转到城下，突然轻笑一声，道：“你们两位在这里多玩一会吧，小琼，小玲，我们可得走了。”<p>

柳腰一转，竟蓦地朝城外落下城墙。<p>

小琼、小玲探首一望城下，轻轻一皱眉头，也随之掠了下去，一面娇喝道：“瑾姑娘，您可得接着我们一点。”<p>

卓长卿目光一转，大喝道：“且慢！”<p>

呼地劈出一掌，将岑粲逼开一步，猛一长身，亦自掠向城下。<p>

那黄衫少年微微一怔，转身过去，只见前面三条红影，有如流星经天，如飞地向城外的一座丛林掠去，后面一条乌影，衔尾急追，霎眼之间，这四条人影竟都已掠去很远。<p>

他暗叹一声，心中的傲气，竟为之消去一些，亦自向城下掠去。<p>

多臂神剑云谦本在关心着卓长卿的安危，正待设法上城助他一臂之力，哪知瞬息之间，情形竟然变化如此。卓长卿等人掠到城外之后的情形如何，他在城内自然无法看到。<p>

云中程双眉紧皱，站在他爹爹身侧，回目四望，只见群豪多已陆续散去，个个都在惊讶低语，不知道方才这场激斗，究竟是为着什么，却又糊里糊涂地不了了之。<p>

多臂神剑手捋长须，微一跺足，沉声道：“中程，到城外看看。”<p>

一撩长衫，大步向城门奔去。<p>

此刻早市已起，城门内外，人群熙来攘往，云谦却急步而奔，虽未施出轻功，却已使得行人驻目而望，心里奇怪，以为这老头子疯了。<p>

一个挑着担子的菜贩，被他轻轻一撞，蹬蹬蹬连退几步，险些倒在地上，方自骂了句：“这个老疯子——”<p>

哪知一个白面微须的汉子突地奔了过来，伸手在他肩上一拍，道：“嘴里干净些。”<p>

他抬头一望，只见这汉子目光中威棱闪现，吓得将未骂完的话都咽回肚里。<p>

云中程随手一掏，掏出半锭银子，抛在这菜贩脚下，转身奔出城外，只见他爹爹站在一块石墩上，伸颈四望。但此刻除了这向城外的一条官道上，不时有牛车菜贩、行商走卒往来而行之外，那卓长卿和红裳少女们，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。<p>

武林中的恩仇残杀，使得临安城外的安分居民，心中都有些惊惶，对于行状略为扎眼的人，连正眼都不敢望一眼。城门口的兵卒也多了起来，扛着红缨枪，四下查巡。其实他们也在心里发慌，看到云氏父子，都故意走到另一边去，生怕祸事临到自己头上。<p>

多臂神剑极目四顾，四野一片青绿。路上来往的行人，也有些将身上单薄衣衫的袖子，高高挽了起来，但这已经垂暮的武林健者心中却不禁暗叹，知道此刻虽是盛夏，只是距离秋天，却一天比一天地近了。<p>

于是有许多他本极为看重的事，在这一刹那间，却似乎已都不再放在心上，长叹一声，沉声道：“中程，我看——我们还是进城吧，反正长卿，他——他也不会出什么事的。”<p>

云中程微微一怔，抬起头来。盛夏的旭日之光，刚好照在他爹爹的面上，于是这老人面上的皱纹，也越发清晰了。<p>

这一瞬间，云中程觉得他爹爹仿佛又苍老了许多。他恍惚忆及当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，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抬头望着他爹爹的面庞，那时，这张面孔在他眼中，有如天神般辉煌。<p>

然而此刻，那种辉煌的光彩，却永远在这张面孔上消失了。<p>

于是他也在心中长叹一声，道：“爹爹，我们还是回去吧——”<p>

连日来丛生的变故，使得这倔强的老人口头虽不服老，但心中豪气却消去了许多。他转目一望云中程，目光中倏然闪过一丝难言的光芒，喃喃叹道：“壮士暮年，雄心未已——雄心未已——唉，中程，回去也好。”<p>

伸出一只那已因岁月的消磨而变得有些松弛的手掌，轻轻搭在他爱子的肩上，缓步向城内走去。<p>

此刻虽是盛夏，但名倾江南的芜湖云门父子，却有着暮秋般的心情。炽热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，却也生像是再也没有什么暖意。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