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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恩怨分明（第2页）

但哪里知道西北的这种土窑，根本没有门户，只不过在入口处多了一重转折，只要行动略为快些，便使人看起来像是自壁中钻出的，尤其是像谢铿这样从未到过土窑的人物，更容易生出这种错觉。<p><p>

那人虽仍强自伪装着硬朗，但他脸上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形，却都无法掩饰岁月所带给他的苍老。<p><p>

只有他一对眼睛，却仍然炯炯发生光彩，毫无灰暗之色。<p><p>

是以当人们第一眼看到他时，他所带给人们的感觉，是极不相称的。<p><p>

试想一个有着暮年人的身躯和面貌，却有一对年轻人的眼睛，那在别人的心目中，会造成一种怎么样的印象呢？<p><p>

谢铿努力地收摄着自己的神智，他知道此刻他须要应付一个极为奇怪的遇合，只是他自己却无法推测这种遇合究竟是祸是福罢了。<p><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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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铿的目光是深邃的，前额是宽阔的，这表示了他的智慧和慷慨。<p><p>

然而此刻他却迷惘了——沉默了许久，那老人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目光望着他，目光中像是他对这被他冒着狂风救回来的年轻人竟有些恐惧。<p><p>

谁也无法解释他此时的情感，他以前做错过一件事，为了这件事，他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地方，抛弃了他原有的名声和财富，来到这荒凉而凄冷的地方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。<p><p>

很偶然的，他发现了这垂危的少年，更偶然的，他竟能看出这少年所受的毒，而花了极大的心思去救了他。<p><p>

这不能不说是谢铿的幸运，须知天下之大，除了施毒的人之外，能解开此毒的人，的确可以说得上是少之又少了。<p><p>

而这寂寞、孤苦的老年人怎么却能够为他解开此毒呢？<p><p>

这当然又是个谜。<p><p>

终于，老人笑了，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，但总算是笑了。<p><p>

谢铿也从惊骇中平复了过来，他想起了他方才的情况，那时候他以为已经绝无活命的希望了。<p><p>

而此刻的情况却很明显地告诉他，他已经生还。<p><p>

于是他在惊骇之外，开始有了欣喜，欣喜之外，对这老年人也无形中生出了感激。<p><p>

老人带着笑容走了过来，用手轻轻按了按谢铿的肩头，道：“你不要乱动。”伸手一摸谢铿的前额，脸上竟流露出惊奇之色。<p><p>

他双目一张，紧紧盯在谢铿脸上，浏览了一转，道：“看不出你内力竟这么深厚。”他长叹了口气，又道：“只是你与他结了仇，大约你迟早总有一天会不明不白地死掉的。”<p><p>

这老人虽然久居西北，但是乡音未改，仍然是一口湖北官话。<p><p>

须知年龄越大，学习别种方言也就越难，这几乎是人类的通性。<p><p>

谢铿一愕，倏然色变问道：“我和谁结了仇——”他对这老人的话，的确是惊异了。<p><p>

那老人两条长眉一皱，道：“你难道不知道他？”他微一停顿，又接着说，“看你的样子，大约在江湖上闯荡过不少时候，在武林中也有些名声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？”<p><p>

谢铿倒吸了一口凉气，蓦地想起一个人来，脱口而出：“是他？”<p><p>

那老人微一点头。<p><p>

谢铿长叹了一声，道：“这倒奇怪了，我和他素无仇怨的呀？”<p><p>

一侧头，看到老人一只枯瘦的手正按在他肩头上，色如漆墨，黝黑得竟发出了光彩，心中忽然一动，脸色更是大变。<p><p>

他开始静静地调匀体内的真气，因为这时他已预料到将来的事端了。<p><p>

“但愿我的预料错了。”他暗自思索，“无论如何，他总算与我有恩呀，如果我真猜中了，”又暗叹了口气，接着想下去，“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，最糟的是我的猜想看来竟对了。”<p><p>

他再偷窥一眼那老人的手，那老人仰望窑顶，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。<p><p>

谢铿费力地澄清自己的杂念，集中了心智来思索这件事。<p><p>

“既然我中了‘无影之毒’，而这老人竟能解救，看来我的猜想不会错了。”他暗忖，“何况他的手竟和我听到的符合——”<p><p>

他将真气极缓地运行了一周，虽然无甚阻碍，但仍然并不流畅。<p><p>

于是他气纳丹田，屏除了一切心思，再开始第二次运行。<p><p>

那老人低下头来，又看了他一眼，心中也是百念交生。<p><p>

“真像他，除了父子之外，我相信再也不会有这么相像的人了。”老人的长眉，依然紧皱，像是心里也有个解不开的死结，他暗忖着，“若他真是虬面孟尝之子——”<p><p>

他望着这静卧在他面前的少年，面色已由苍白而逐渐红润，他当然知道他正在运行着真气。<p><p>

“江湖传言，虬面孟尝的儿子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，对我的仇怨，也是深如海渊。”他难受得很，禁不住又叹了口气，暗忖，“唉，我昔年一时意气，做错了这件事，但是这二十年来我吃尽了苦且深自忏悔着，人们也该原谅我了呀。<p><p>

“他方才看了我的手两眼，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，所以他在运行着真气——此时，只要我手轻轻一伸，便可以点在他的将台穴上，那我就什么事都不必忧虑了，但是我能这么做吗？”<p><p>

他心中矛盾不已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，为了一件错事，他已付出了他生命中最好的时日来补偿，此刻他能再做第二件吗？<p><p>

于是，他为自己作了个最聪明、也是最愚蠢的决定：“反正我已老了，对生命，我也看得淡得多了，如果他真要对我如何，那么就让他来吧，昔年我欠人家的债，也早该还了。”<p><p>

他阖上眼睛，虽然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，他也不去管它了。<p><p>

等到谢铿觉得自己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，他自信已可应付一切事了，他才睁开眼来，却看到那老人仍静立在他面前。<p><p>

老人的双手是垂下的，由手腕到指尖的颜色，的确是黝黑得异于常人。<p><p>

“黑铁手！”这名词在他脑中反复思索着，“除了黑铁手童曈之外，武林中谁还能将‘黑铁掌’练到这种地步？”<p><p>

他对他自己的推测，信心更坚定了，但是他究竟该怎么对付这老人，他自己也无法作一决定，这正和那老人的心理完全一样。<p><p>

黑铁手童曈和虬面孟尝谢恒夫之间的仇怨，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，但江湖中人却仍未忘怀，因为那件事在当时所给人们的印象太深刻了。<p><p>

何况虬面孟尝的后人，又是江湖人交口称誉的义气男儿，而他为报先人的仇怨，更是遍历艰辛，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睹的。<p>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