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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抉 择（第2页）

卜鹰倒了一杯给小方，自己低斟浅酌，喝完了小半杯，然后才问：“你是不是已决定要走？”<p><p>

“是！”<p><p>

小方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他回答别的问题时同样简单明确，好像根本不知道这问题比他以前回答过的任何问题都严重很多。<p><p>

卜鹰没有再问，也没有再说什么，他们都没有再开口。<p><p>

远处的白云在天，风在树梢，积雪的山巅在晴朗的蓝天下，平凡的人在为自己的生活挣扎，不平凡的人在为自己的生命奋斗。<p><p>

可是这些事都距离他们很远，屋子里安静得像是一个死人的心脏。<p><p>

然后暮色就渐渐来临了，就像是一瞬间的事，夜色忽然就已笼罩大地。<p><p>

屋子里有灯，可是谁也没有去点燃它，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。窗外有星升起，有月升起，直到星光、月色照入窗户，卜鹰才开口。<p><p>

“我很了解你，你已经决定了的事，就绝对不会更改的。”<p><p>

“我已经决定了。”小方显得出奇的平静，“我非走不可。”<p><p>

卜鹰并没有问他为什么，却忽然问：“你还记不记得班察巴那说过的那句话？”<p><p>

“我记得。”小方道，“他说，从来都没有人能泄露你们的秘密。”<p><p>

“我相信你绝不会泄露别人的秘密，但是他不同，他从不相信任何人。”卜鹰道，“他总认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。”<p><p>

小方的手握紧：“你呢？”<p><p>

卜鹰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，只告诉小方：“有些事，我也不能做主的。”他慢慢地接着道，“譬如说，你要走，我也没法子留住你。”<p><p>

小方忽然明白卜鹰的意思了，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卜鹰说过的两句话：<p><p>

——不是朋友，就是仇敌。<p><p>

——对付仇敌，绝不能留情。<p><p>

朋友变为仇敌，拥抱变为搏击，鲜血像金樽中的美酒般流出。<p><p>

奇怪的是，在这一瞬间，小方所想的并不是这些，不是杀戮不是死亡不是毁灭。<p><p>

在这一瞬间，他忽然想到了他的故乡江南，宁静美丽的江南，杏花烟雨中的江南，柔橹声里多桥多水多愁的江南。<p><p>

卜鹰的声音也变成像是江南般遥远。<p><p>

“我早就知道你要走的。”卜鹰说，“你回到拉萨，没有再去看波娃，我就已知道你决心要离开我们，因为你自己知道你永远都无法了解我们，也无法了解我们所做的事。”<p><p>

他忽然打断他自己正在说的话，忽然问小方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<p><p>

“江南。”小方道，“我正在想江南。”<p><p>

“你在想江南？此时此刻，你居然在想江南？”<p><p>

卜鹰的声音里没有讥诮惊异，只有一点淡淡的伤感：“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一类的，你是个诗人，不是战士，也不是剑客，所以你才要走，因为现在你居然还在想着江南。”<p><p>

小方抬起头，看着他：“现在我应该怎么想？想什么？”<p><p>

“你应该想想严正刚，想想宋老夫子，想想朱云，想想他们是些什么人。”<p><p>

“我为什么要想他们？”<p><p>

“因为他们绝不会让你走的。”卜鹰道，“如果世上只有一个法子能留住你，他们一定就会用那个法子对付你。如果他们认为一定要割断你的咽喉才能留下你，他们的刀就绝不会落在别的地方。”<p><p>

“他们都是这种人？”<p><p>

“他们都是的。”卜鹰道，“他们不但能把人的咽喉像割草般割断，也能把刀锋上的人血当作水一样擦干。”<p><p>

小方凝视着他，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：“你应该知道有时候我也会这样做的。”<p><p>

卜鹰的锐眼中忽然透出魔眼般的寒光，掌中的水晶杯忽然碎裂，忽然站起来，推开窗户：“你看那是什么？”<p><p>

从窗子里看出去，可以看到一根很高的旗杆，旗杆上已挂起一盏灯。<p><p>

“那是一盏灯。”小方说。<p><p>

“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？”<p><p>

小方不知道。<p><p>

卜鹰遥望着远处高挂的红灯，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从未有的痛苦之色。<p><p>

“那意思就是说，他们也知道你要走了，已准备为你饯行。”<p><p>

他忽然伸手，弹指，弹出了一片水晶杯的碎片，疾风破空声尖锐如鹰啸。<p><p>

三十丈外的红灯忽然熄灭，卜鹰眼中的寒光也已消灭。<p><p>

“所以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。”他没有回头再看小方，只挥了挥手，“你走吧。”<p><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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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方走出门时，就看见了阳光。<p><p>

阳光正站在院子里一棚紫藤的阴影下，脸上那种阳光般开朗愉快的笑容已不见了。<p><p>

她虽然还在笑，笑容看来却已变得说不出的阴郁哀伤。<p>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