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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百口莫辩（第3页）

游龙生只觉虎口一震，半边身子都发了麻，掌中剑再也把持不住，龙吟之声未绝，长剑已闪电般穿窗而出，穿入竹林，在夜色中一闪就瞧不见了。<p><p>

李寻欢还是站在那里，两只脚根本未曾移动过半步。<p><p>

游龙生但觉全身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头顶，一下子全都落了下去，直落到脚底，他全身都发起冷来。<p><p>

李寻欢微笑着拍了拍他肩头，淡淡道：“夺情剑非凡品，快去捡回来吧。”<p><p>

游龙生跺了跺脚，转身冲出，冲到门口，又停下脚步，颤声道：“你……你若有种，就等我一年，一年后我誓复此仇。”<p><p>

李寻欢道：“一年？一年只怕不够。”<p><p>

他缓缓接着道：“你天资不错，剑法也不弱，只可惜心气太浮，是以出剑杂而不纯，急而不厉，而且太躁进求功，是以一旦遇着比你强的对手，你自己先就乱了，其实你若沉得住气，今日也未必不能伤我。”<p><p>

游龙生眼睛一亮，还未说话，李寻欢却又已接着道：“但这‘沉得住气’四个字，说来不难，做来却谈何容易，所以你若想胜我，至少要先苦练七年练气的功夫！”<p><p>

游龙生面上阵青阵白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。<p><p>

李寻欢一笑道：“你去吧，只要我能再活七年，只管来找我复仇就是，七年并不算长，何况君子复仇，十年也不算晚。”<p><p>

天地间又恢复了静寂，竹涛仍带着幽韵。<p><p>

李寻欢望着窗外的夜色，静静地伫立了许久，叹息着喃喃道：“少年人，你不必恨我，其实我这是救了你，你若再和林仙儿纠缠下去，这一生只怕就算完了。”<p><p>

他拂了拂衣上的尘土，正要往外走。<p><p>

他知道林仙儿现在必定已在等着他，而且必定已准备好了钓钩，但他并没有丝毫畏惧，反而觉得很有趣。<p><p>

鱼太大了，钓鱼的人只怕反而要被钓。<p><p>

李寻欢微笑着，喃喃道：“我倒想看看她钓钩上的饵是什么。”<p><p>

游龙生临走的时候，已没有他平时那么高傲，那么冷漠，他忽然冲动了起来，向李寻欢嘶声道：“你若真的喜欢林仙儿迟早会后悔的，她早已是我的人了，早已和我有了……有了……你何苦定要拾我的破靴子。”<p><p>

但李寻欢却只是淡淡笑道：“旧靴子穿起来，总比新靴子舒服合脚的。”<p><p>

想起游龙生那时的表情，李寻欢就觉得又可怜，又可笑——但林仙儿真是他说的那种女孩子么？<p><p>

男人追不到一个女人时，总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，说自己和那女人有了某种特别的交情，聊以泄愤，也聊以解嘲。<p><p>

这是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劣根性，实在很可怜，也很可笑。<p><p>

李寻欢缓缓走出门，忽然发现有灯光穿林而来。<p><p>

两个青衣小鬟，提着两盏青纱灯笼，正在悄悄地说，偷偷地笑，一瞧见李寻欢，就说也不说，笑也不笑了。<p><p>

李寻欢反而微笑起来，道：“是林姑娘要你们来接我的？”<p><p>

左面的青衣鬟年纪较大，身材较高，垂首作礼道：“是夫人叫我们来请李相公去……”<p><p>

李寻欢失声道：“夫人？”<p><p>

他忽然紧张起来，追问道：“是哪位夫人？”<p><p>

青衣鬟忍不住抿嘴一笑，道：“我们庄主只有一位夫人。”<p><p>

右面的青衣鬟抢着道：“夫人知道李相公受不了那些俗客的喧扰，是以特地在内堂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，请李相公去小酌叙话。”<p><p>

李寻欢木立在那里，神思似已飞越过竹林，飞上了那小楼……<p><p>

十年前，那小楼是他常去的地方，他记得那张铺着大理石面的桌子上，总已摆好了几样他最爱吃的小菜。<p><p>

他记得用蜜炙的云腿必定是摆在淡青色的碟子里，但盛醉鸡和青莴苣的碟子，就一定要用玛瑙色的。<p><p>

桌子后有道门，在夏天门上挂的是湘妃竹帘，在冬天门上的帘子大多是她自己绣的，有时也用珠串。<p><p>

帘子后面，就是她的闺房。<p><p>

他记得她自帘子后走出来的时候，身上总带着一种淡淡的梅香，就像是梅花的精灵，天上的仙子。<p><p>

十年来，他从不敢再想这地方，他觉得自己若是想了，无论对她，对龙啸云，都是种不可宽谅的冒渎。<p><p>

李寻欢茫然走着，猛抬头，又已到了小楼下。<p><p>

小楼上的灯光很柔和，看来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，甚至连窗棂上的积雪，也都和十年前同样洁白可爱。<p><p>

但十年毕竟已过去了。<p><p>

这漫长的十年时光，无论谁也追不回来。<p><p>

李寻欢踟蹰着，实在没有勇气踏上这小楼。<p><p>

在发生过昨天的那些事之后，他猜不透她今日为何要找他到这里来，他实在有些不敢见她。<p><p>

可是他又不能不上去。<p><p>

无论她是为了什么找他，他都没有理由推却。<p><p>

大理石的桌面上，已摆好几碟精致的下酒菜，淡青色碟子里的是蜜炙云腿，琥珀色碟子里的是白玉般的冻鸡。<p><p>

李寻欢刚踏上小楼，就骤然呆住。<p><p>

漫长的十年，似已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消逝，他似已又回到十年前，望着那静垂着的珠帘，他的心忽然急剧地跳了起来，跳得就像是个正坠入初恋的少年——十年前的温柔，十年前的旧梦……<p><p>

李寻欢不敢再想下去，再想下去他非但对不住龙啸云，也对不住自己，他几乎忍不住要转身逃走。<p><p>

但这时珠帘内已传出她的声音，道：“请坐。”<p><p>

这声音仍和十年前同样柔美，但却显得那么生疏，那么冷漠，若不是桌上的那几样菜，他实难相信帘中人就是他十年前的旧友。<p><p>

他只有坐下来，道：“多谢。”<p><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