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厅里一片死寂,温庭豫招了招手,时常跟随他左右的老太监孙德胜捧着木盒子低眉顺目地走上前,抬手将盒子打开,里面是一块精致雕琢的玉牌。
那玉牌和宫中的普通金牌一般大小,通体碧绿,质地清透温润,烛光映照之下隐有金光流动,十分漂亮。玉牌正面刻着一条五爪金龙,背面则刻着温庭豫三个大字。
除了两位新郎,宴会上的所有人都懵了,本来龙这东西就不是能随便用的,更别说上面还有皇帝名讳了。就这样一块几乎可以等同于‘如朕亲临’的玉牌,竟然还是刻在月凉国上贡的碧翡玉石上,那玉石原料统共就那么一小块儿,成年男人两手就能整块包住,怕是除了给太后送去的巴掌大一块儿以外都在这儿了。
温庭豫从盒子里拿出玉牌走到陆丹青面前,手上解着绳子,竟像是要亲自帮他系上。
陆丹青心里一惊,连忙后退一步弯下腰,双手平举过头顶,口中谢恩道:“谢陛下赏赐,丹青一定会好好珍惜。”
温庭豫刚把绳子解开的手顿住了,陆丹青谦卑而恭敬地对他鞠躬行礼,就像其他下人会做的那样,他只看得见陆丹青的头顶,看不见他的脸,他的笑,也听不见他的声音。
空气就和死了一样。
然而,陆丹青也是懵的。
这皇帝是脑子进水了?跑人家大婚上来闹什么,说这些有的没的送这些有的没的,陆怪物简直可以听到温庭云脑袋上青青草地长出来的声音了。
半晌,大概是看陆丹青身子都有些晃悠了,温庭豫才轻轻嗯了一声,他拉着陆丹青的手把他扶起来,将玉佩塞进他手里,脸上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。
“朕……祝你们百年好合。”
说完,温庭豫转身离开了大厅,他的离开就和他来时一样突兀。
事到如今,他到底是不忍逼他。
温庭云要成婚的事,温庭豫其实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,毕竟是皇帝,他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。
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想阻止,但温庭云是成年人了,又是王爷,温庭豫不适合干预他的婚姻。若硬要截下,那么就只能从陆丹青下手,不论从出身、品行,又或是家庭来说,他都不是个门当户对的人选,硬要拆散也很容易。但温庭豫又怎么可能舍得去对陆丹青说那些难听的话,他不容许任何人诋毁陆丹青,哪怕那些话都只是托词和借口也不行。
而且——温庭云当真以为和陆丹青成婚他就拿他没办法了?
真是天真得可笑。
他温庭豫想要的,人挡杀人佛挡杀佛,若有必要,就是一国例律也改得,更不用说只是一桩小小的婚礼了。
明黄的身影立在外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,不多时,耳边传来内堂宣布送入洞房的声音,一对新人相携着踏了出来。
他们的心情很好,陆丹青笑得很开心,温庭云牵着他的手,微微侧头看着他,低垂的眉眼温柔而满含爱意。
温庭豫看着他们走远。
忽然感觉肩上一湿。
一直站在暗处的孙德胜走上前,对着温庭豫半弯下腰,“主子,下雪了。”
“啊……”
温庭豫抬起头,天很黑,但是睿王府灯火通明,他能看见雪花一片片落下。
很大,很沉。
“孙德胜,这是初雪吧?”
“回主子,是的,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呢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温庭豫说,“回吧。这睿王府越来越冷,怕是不能再待了。”
他说得云淡风轻,孙德胜心里却是一沉,他不动声色地抬眼去看,这位年轻的帝王依然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,唇畔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冷沉得令人心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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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庭云病还没好,便没有去朝会,转而让莫循推着轮椅去了月鸾宫。
陆丹青在花园里喂小茶吃早饭。
“……丹青。”
陆丹青一僵,头也不回地抱着小茶就走。
“丹青!”
陆丹青回头,一脸冷淡:“睿亲王有什么事?”
温庭云有些慌,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冷静下来,对他露出一个笑:“丹青,昨天……是个误会,我——”
陆丹青打断他的话:“休书我收到了,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。”
“丹青,你听我解释——”
“如果睿亲王没有别的事情要说的话,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丹青——”
温庭云一急,顾不得腿伤还没好就要起身拉他,却因为冻伤了膝盖而一时半会儿伸不直腿,踉跄了几步就要摔倒,陆丹青下意识回身扶他。
一得到回应,温庭云便更像是啃着了肉骨头的流浪狗,死死地拉住他不放。